我一度很煩那個城市的夏天。
那個城市的海風很鹹,吹來的是一陣陣躲不掉的粘膩潮溼。那個城市的陽光很毒,走在路上覺得自己像放大鏡底下的小蟲。那個城市的市民很閒,搬個小茶几坐在路邊泡茶罵三字經就可以度過一個下午。那個城市的氛圍很懶,懶在那個城市甚至是一個褒義的形容詞。
我一度很煩芥菜飯。
芥菜飯從來不是什麼優秀的菜色。這種主食通常出現在遍佈那個城市的泉州牛肉小吃店裡。牛肉小吃店曾經是我爸的摯愛,媽媽不在家的中午,爸爸都會向我鼎力推薦不如午餐就來一份牛肉湯加芥菜飯。簡陋的快餐盒,油膩的店面,藥味很重的牛肉湯,和無限量供應的芥菜飯,怎麼都不像是小孩會中意的選擇。
不知道什麼邪,我突然很想念那一味芥菜飯:清脆微苦的芥菜,鹹香的米粒,鮮美的乾貨,和肥美的五花肉。我突然很想念那些習以為常到有點厭煩的關於那個城市的一切:溼熱的氣候,粗俗的國罵,濃重的口音,魚腥的乾貨店,午睡時間開著麥克風叫賣的小販,擠擠攘攘的市場,長輩遞來的滾燙的茶,和那些接地氣的小食。
我無限同意The Hundred-Foot Journey裡的一句話:Food is memories。當我重複著這一以記憶為雛形的創作過程,我開始理解那些關於地域習俗和情感聯結的傳承。這些擅用食材的料理背後,都是屬於那個城市的廚人們的一片美好心意。
一方水土養一方人,是多深遠而美麗的一句話。
現在我吃著一度很煩的芥菜飯,想回到那個一度很煩的海濱城市的夏天。